小廚房裏，氣氛十分詭異。

紀茯苓拎著十斤重的魚，去鰓，掏腹，刮鱗，改刀。

齊宇蹲在旁邊，一會兒盯著被隨意擺弄的魚看，一會兒又擡頭打量紀茯苓，好半晌都掛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
敖淩也在看紀茯苓處理魚，但他表情平靜，似乎真就只是在看，沒有齊宇那麽戲精。

甚至，他偶爾還會動一下手指，從指尖嘩啦啦流出清澈的水，流向紀茯苓洗菜的盆裏，紀茯苓覺得還挺方便的，便當他是自動水龍頭來用了。

這條紅星斑實在太大，好在齊宇讓人送來的鍋也有一口極大的，足以放得下這麽大一條魚。紀茯苓剛架上大鍋要燒水，敖淩牌自動水龍頭突然又化身自動打火機，朝著爐竈一指，轟地便燃起了火焰。

紀茯苓見她師父似乎還挺喜歡這麽玩的，笑著說道：“多謝師父，蒸魚要用大火，您把火力再開大點吧。”

敖淩果真加大了火力，爐竈內烈火熊熊燃燒，鍋內的水很快就咕嚕咕嚕開了。

齊宇在旁邊看著，不忍直視。

若是傳出去，堂堂靈霄宗師祖，淩寒真人，被小徒弟使喚當夥夫，還一臉興奮，有誰會信？

有了敖淩的幫助，那麽大一條魚，很快便蒸好。

鮮紅的魚皮綻開，雪白的魚肉紋理清晰可見，證明了魚肉的新鮮程度。

夾掉去腥用的姜蔥蒜，紀茯苓在魚身表面鋪上一層切得細細的姜蔥紅椒絲，將提前調制好的醬汁加熱，去除生醬汁的澀味，淋在魚身上，再澆上一層熱油，嗤啦啦的聲響中，魚肉的鮮味、三絲的香味和醬汁的鹹香瞬間被熱油激發得淋漓盡致，香飄整個小廚房。

圓桌擺在院子裏，周圍清風吹拂，鳥雀鶯啼，飯菜上桌後，香味撲鼻，紀茯苓招呼敖淩和齊宇坐下來用飯。

敖淩慣來只吃靈氣，只需要凝練空氣中的靈氣，再一張口將其吸入就行了，從沒吃過世俗界的飯菜，看著放在面前的碗筷，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手。

齊宇就沒那麽講究了，他聞著那香味，早就饞了，拿起筷子就去夾豬小排。

豬小排炸得外脆裏嫩，一口咬下來，肉直接脫骨，鮮嫩爽口，蒜香和鹹香在口腔內交織，香得齊宇差點把舌頭都吃了。

“嗯，好吃！實在是美味至極！”齊宇讚不絕口，一口氣吃了好幾塊。

敖淩瞥了一眼他狼吞虎咽的模樣，遲疑地拿起筷子。

他一動，紀茯苓就詫異地“咦”了一聲。

“師父，您和掌門師兄都是左撇子啊？”紀茯苓的視線在齊宇和敖淩的手上來回打量，這倆人都是用左手拿筷子。

齊宇一怔，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再看向敖淩。他確實是左撇子，可他師伯好像不是。

紀茯苓看著他倆的神情，瞬間明白了。

她師父，堂堂修真界大佬，不會使筷子。

這也太可愛了吧！

面對小徒弟恍然大悟中帶著一絲揶揄笑意的眼神，敖淩坐立難安，左手拿著筷子，動也不是，不動也不是，暗暗惱怒齊宇誤導他。

齊宇見氣氛尷尬，連忙轉移話題，“對了，小師妹，我還沒問你，你還未引氣入體，按理說是感受不到妖氣的，你是如何知道魚妖的妖氣只存在於它的血液中？”

“還有你說的綠霧是什麽？”

紀茯苓一楞：“你們都看不見那綠霧嗎？”

齊宇搖頭，敖淩望著她擰眉。

他們只能隱約感受到妖物身上的妖氣，無法像紀茯苓一樣，只靠肉眼就能看見妖氣，甚至連來源於妖物體內哪一處都能清楚知悉。

對於紀茯苓為何能擁有這樣的能力，他們也覺得奇怪。

“我方才看見的綠霧，應該便是你們所說的妖氣了。”連修真界大佬都解釋不清這現象，紀茯苓就更不可能知道了，她只當做是她穿書後獲得的金手指，便將此事放下。

“魚妖的妖氣也不是都存在於同一個地方。”紀茯苓指著被做成清蒸魚的紅星斑，說道：“水潭中那幾條魚妖中，只有這條魚的妖氣是在血液中，其他魚妖有的是在背鰭或魚鱗，有的是集中分布在內臟中。只要把相應部位去掉，它們的身體就沒有妖氣了。”

齊宇看著清蒸魚，猶豫著要不要吃，畢竟前不久這條魚還曾經對他和師伯口吐芬芳，怎麽想都覺得有點膈應，無法下口。

……可是，這魚聞著真的好香！

紀茯苓倒是沒有這種心理負擔，對她而言，魚就是魚，是美味的食物，不會因為它會說話就能擺脫被吃掉的命運。當然，如果這條魚妖從未作惡，她也不會直接判它死刑。

她用公筷夾了一大塊魚，放進敖淩的碗裏，“師父，這魚肉很好吃的，您要嘗嘗嗎？”

敖淩垂眸看著碗裏的魚肉，鮮紅的魚皮豐厚晶瑩，雪白的魚肉紋理清晰，被醬汁浸潤過，仍然瓷白剔透。

敖淩手執筷子，半晌沒動作，他其實比齊宇更不想吃魚。

畢竟同是水族，這條魚還活蹦亂跳地罵過他。

但對上小徒弟期待的眼神，他說不出拒絕的話，只能硬著頭皮，學著小徒弟方才執筷子的手勢，夾起魚肉送入嘴裏。

魚肉鮮嫩幼滑，入口即化，被醬汁浸潤過，帶著一絲淡淡的鮮甜。

這種甜味和靈氣的味道截然不同，靈氣的甜很淡，口感不好，多吃兩口就會膩，入腹後也沒有充實感，他不愛吃，但為了提升實力，只能耐著性子吃。

可這魚肉不論口感還是味道都豐富可口，溫溫熱熱的，吞咽入腹後，胃部不同於以往吞吃靈氣後一片空虛，而是有種暖暖的感覺，令人莫名產生一種滿足感。

難怪就連齊宇這樣辟谷多年的人類修士也無法抵擋美食的誘惑，從不食五谷的敖淩總算能體會到美食的魅力了。

他目光微微一亮，把碗裏的魚肉一口氣吃光了。

“真這麽好吃嗎？”齊宇本就心癢癢的，見狀也顧不得膈應了，連忙伸筷子去夾魚肉。

魚肉入口，他被鮮得瞇起了眼，後悔方才沒早點吃。

“好鮮嫩的魚肉！魚皮也很不錯，十分爽脆。”他朝紀茯苓豎起拇指，“小師妹的廚藝當真是絕了！”

……

不到一刻鐘的功夫，整桌菜都被吃得精光，齊宇不顧形象地靠在椅背上，摸著吃撐的肚子滿足喟嘆。

敖淩比他好些，但唇角微翹，眉宇間少了幾分冷意，顯然心情不錯。

紀茯苓看著他滿滿少年氣的俊臉，雙手平放在膝蓋上，腰背挺直，乖乖巧巧地坐著，眉眼間盡是初次被美食填滿胃部的興奮，一點都不像是成熟穩重的修真界大佬。

看著這樣的師父，她心裏只想嗷嗷大叫，太可愛了啊啊啊。

齊宇一臉意猶未盡：“沒想到魚妖這般好吃，師伯，那水潭裏還有幾條，要不我們再去抓來讓小師妹一並做了？”

敖淩回味著魚肉的鮮甜，儼然已經忘了先前還念著魚妖與他同為水族，吃魚便是罪惡的念頭，正想點頭，紀茯苓連忙打斷他：“崽……不是，師父，今天就吃到這吧，你們飽了，吃太多會消化不良的。”

“誰說我飽了？”

齊宇不服，猛地坐直身子，也不知他做了什麽，方才還撐得鼓鼓囊囊的腹部瞬間癟了。

“好了，消化完了。”他笑道。

敖淩目光一動，仿佛受到了啟發，雙手摸著自己的腹部蠢蠢欲動。

紀茯苓：“……”崽，你被帶壞了！註意你的形象！

紀茯苓覺得她這師父不論表面裝得多沈穩，也不論實際歲數有多大，修為有多高深，內裏卻仍是個十分幼稚的少年。這也太反差萌了。

紀茯苓正想說點什麽，避免他被齊宇帶壞，破壞一身仙氣，突然感覺丹田處傳來鉆心疼痛，她臉色瞬間被痛得慘白如紙，喉嚨腥甜，猛地吐出一口血。

齊宇和敖淩被她嚇了一跳，立即神色大變。

“小師妹怎麽了？”齊宇連忙扶住她，憂心忡忡，“該不會是因為吃了魚妖，身體受不住吧？”

可方才他已經仔仔細細檢查過，那魚妖的妖氣分明已經被她全部去除了，而且他和師伯吃得比紀茯苓還多，怎麽偏就只有她出事？

敖淩捏著紀茯苓的手腕，一聲不吭搭脈，半晌後，他沈聲道：“徒兒的丹田徹底碎了。”

齊宇大驚。

“怎麽會突然這樣？”

紀茯苓之前吃的那顆龍血煉制的丹藥，藥效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消化，還在滋養著她的身體，就算無法完全修覆丹田，但護住丹田不再繼續受損是綽綽有餘的。

沒想到丹田不僅沒被護住，反而直接碎了。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通。

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，先替她保命要緊。

之前靈根被奪，丹田僅是受了些損傷，就已經讓紀茯苓命懸一線，如今丹田盡碎，恐怕小命難保。

“師伯，您有什麽辦法救她嗎？”

紀茯苓已經痛暈過去了，不僅如此，她氣息萎靡，羸弱到了極點，仿佛隨時都會死去。

敖淩沈吟片刻，示意齊宇讓開，他抱起紀茯苓，起身往自己的房間方向去。

齊宇緊跟在後頭。

敖淩把紀茯苓輕放在床上，他站在床沿，額上龍角緩緩露出，渾身皮膚表面，雪白龍鱗閃耀著五彩虹光，一片接著一片地出現，身體四處開始發生變化……

他這是要現出龍形真身。

齊宇想起他此前為了給紀茯苓煉一顆恢覆青春的丹藥，連龍血都願意為她流，現下顯然要做的比之前還要過分，齊宇神色嚴肅，沈聲道：“師伯，您冷靜點，我不管您想做什麽，我不同意！我絕不會同意您為了任何人而傷害自己的身體！”

敖淩沒理他，他的徒弟，他護著，有何不對？

當年若無師尊護他，何來今日的敖淩？師尊可以為了護徒弟一命舍生忘死，他也可以。

既然收了徒，便要為徒弟負責，豈能棄徒弟而不顧？何況只是區區幾碗龍血、幾塊龍肉，對他而言不算什麽。

只是，敖淩剛要割肉放血，就察覺到床上的小徒弟氣息突然變了。

不同於方才弱到幾乎快要沒了的氣息，這一次，她的氣息在一點點增強，蒼白的臉色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潤起來。

齊宇也察覺到了紀茯苓的變化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前，探了一下她的脈搏，神色震驚。

“她她她怎麽突然引氣入體了？”

說話間，紀茯苓的身體周身穴道打開，循著某種規律，有一股靈氣在她體內游走，自動運轉。以她的身體為中心，方圓十裏的靈氣被吸入了她的體內。

她的氣息，以極快的速度在攀升。

齊宇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小茯苓開掛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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